六 【归途】
等到宋明世和晓执善的鬓角有了第一丝的白发,等到隔着院子可以听到观里孩子们的嬉闹声,才发现,时间,已经过了好久。
他们,仍是当年的模样。
这一天,是中秋,是团圆
明月皎皎,清风徐徐。白雪观后山山顶的一处竹屋小院里,阿箐正一道一道地往桌子上摆菜。
自从白雪观正是开山,招收门徒后,晓星尘和宋岚就搬到了这里。
杨明虽修为不高,但因其出身商人世家,从小耳濡目染且在未入观时曾于家中亦有操练,再加上心思细致,玲珑心思,对于观里的事务安排,对外商谈都比另外两人强得多,而晓执善和宋明世也更愿意多在外行走,除魔歼邪,救伤扶弱,故而商榷之下,便由这最小的师弟担任观主了。
“师弟啊,你就好好坐镇观里,出力这种事情呢,就还是交给两位师兄吧!”
面对两位师兄如此甩手行为,杨明翻翻白眼,内心腹诽,真要有什么,远水救不了近火,要你们何用,还不如抱师父们大腿呢。
晓星尘三人笑着由着他们做任何决定,毕竟白雪观交付到他们手中,未来如何,皆由他们而定。至于他们,也已有打算。
山上离天更近,这圆月似乎也大了不只一倍呢。
阿箐布完菜时抬头瞧着。小的时候过节,总是再羡慕着他人。遇到道长后本以为都会开心下去,熟料好景不长,比之前,更是过的如履薄冰,心惊胆战。然后?然后就是再也没有什么月亮了。
她从一旁又取出酒杯,拿出干净的帕子仔细擦净,一个个摆好。从再次看到月亮到如今,时间已经比那之前的人生多了几倍,然而心情却一直是平稳和快乐的。她牵着黑袍道长哥哥的手,在明亮而温暖的月色下一直行走。
一直行走。
直到左右手都牵了人,再也不放开。
篱笆外传来踏脚声,阿箐看去,便是徒弟三人携酒前来。他们没有出声,只是把酒放下,和阿箐一起在院子里看月亮,等候着他们的师父。
有一种心情,叫知道归知道,不舍还是不舍。
前两日,宋岚久违地主动传信让他们上来。那一天,他们见识了这两位师父的最后绝学。
雪化无痕,夜行魍魉。
春回,月照。
前者是空无寂灭的杀招,后者是唤人唤心的救赎。
“记着就好。如果可以,希望你们不会有领悟的一天,白雪观的弟子永远也没有使出这四招的机会……”
杨明不太懂,他只觉宋岚那两招,狠,绝,却无比地悲伤。而之后晓星尘的那两招,却似剑舞,柔和明丽。而宋明世和晓执善却知道这四招的由来,心下感情浮浮沉沉。晓星尘的那两招正是宋岚前两招的化解。如果有一日白雪观里有谁真的用出了宋岚那两招,那人也必心入寒渊,若是无人施以援手以后两招止之,则人必毁之。
白雪观剑分两脉便由此定。
而他们也隐约察觉了什么。
“怎么都干站着?”晓星尘和宋岚从屋里出来,看人都傻站着,便招呼他们落座。
“阿箐做了这么多好吃的啊!你们可要努力多吃点,要不可就浪费了。 ”
阿箐拍开了他们带来的风拂雪的泥封,从晓星尘那依次给他们的酒杯满上。
“哪里是给他们吃的。道长哥哥你多吃点,都是你爱吃的呢。”
酒香四溢,满庭芬芳。以梨花入酒酿制的风拂雪,一饮便如回到了花繁似雪的季节。
“这酒真不错。”
晓星尘一饮而尽,忍不住称赞。
“师父你也是知道的,小五正经本事不怎样,却爱折腾这些旁的,倒也给他折腾的不错。这坛是酿的最好的,我特地抢来的。”晓执善一边给晓星尘续上,一边乐呵呵地解释,浑然不觉得自己欺负徒弟有错一般。只是退回的时候却和他人一般讶异地顿住了。只因宋岚竟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。宋岚因凶尸体质的关系,无需饮食,但他面前杯碗却绝不会空置,只不过他也不会去尝而已。这是第一次。
晓星尘从晓执善那取过酒坛,亲自给宋岚的杯中满上。面对宋岚的注视,晓星尘轻轻开口,“是熟悉的味道。”
“如此,挺好的。”
晓星尘应着,放下了酒坛,举起杯子转向他人,“大家一起喝一杯。”
阿箐的手在颤抖,杯子的酒摇摇晃晃要溅出似的。晓星尘看着,极温柔地唤了一声,“阿箐。”同时一手握住了她放于膝上的手。
阿箐低着头,抽着气,好一会才抬起头来,尽管眼中氤氲,脸上却挂上极灿烂的笑容,“来!干杯!”
杯盘交错,言笑晏晏,好一顿团圆饭。
阿箐不停地往晓星尘和宋岚碗里夹菜,两人来者不拒一一笑着吃完。徒弟们的敬酒也一一饮尽,大有千杯不醉的态势。
但酒终有喝尽,菜终有吃完的时候。晓星尘摇了摇最后一个酒坛子,听得里头声响便知还剩一丢丢,有些感慨地拍了拍酒坛子,才对另几人说道,“好在还剩一些,够了。”接着他抬头看了一眼空中明月,月朗星稀,非常的好。
“阿箐。”晓星尘拉过阿箐的手,轻轻替她擦拭无声留下的泪水,可令他欣慰的是笑容一直维持在她脸上。杨明在宋岚的点头示意下起身来到阿箐身边站好。晓星尘另一手执起杨明左手,将阿箐的手交于其中,然后就见他口中默念,星星点点的荧光亮起,渐渐在晓星尘和阿箐手中汇聚成相连的一条线,之后晓星尘手上那一节慢慢转移至杨明手中,最后晓星尘将手拿开,杨明也轻轻握紧了阿箐的手。
他看看他们,又看看另两位徒弟,千言万语难诉,最终也不过一句,“你们要好好的……”
杨明和阿箐跪地,一旁哽咽的声音也缓缓而起。
一拜天地。
二拜高堂。
夫妻对拜。
清冽的酒液落进玉杯中,宋岚亲自递给他们。
“好好照顾对方。”
“徒儿谨记。”
“……阿箐知道的,道长哥哥。”
院门轻轻合上,像一场幽长的梦终于迎来了终局。
晓星尘倒了两杯酒,一杯递给宋岚。
“子琛,敬你。”
“敬你。”
晓星尘给两杯又满上,却并没有立刻喝。而是拉起宋岚,朝着一个方向走了几步。宋岚记得,这是往无名山的方向。他和晓星尘跪地叩首。
两人又转向山下的位置,再叩首。
相对而视,三叩首。
天地为证。
执杯,交错而饮。
宋岚躺在晓星尘怀里,看着晓星尘熟悉的面容,从光洁的额头,一寸寸,至下颔。忽而他抬起手绕至晓星尘脑后,解开他日日亲手替他系上的白纱。白纱飘落,现出的是一双璨若星河的明眸。熟悉至极,美丽至极,耀眼至极。这样一双眼里,倒映着唯一的自己。
“星尘啊……”
“嗯,我在。”
晓星尘抬手覆于宋岚额头。宋岚转眼看向苍穹,星子如织,月辉清亮,照彻天地。而从晓星尘手的位置开始,溢出莹莹微光,似水而流。他们身下所在的位置也蔓延着流光,刻画出相生相依的两个法阵。
寒凉的时间真的太久了,久到如今传来的温暖让宋岚觉得自己似乎在落泪。
“星尘……你好暖……”
“傻瓜……是你喝醉了……”
“如此吗……那一夜,你迷迷糊糊地躺着,数着星星……”
“是啊……第二天夜里你那小师弟们还猜他们师兄怀里的,是仙,还是鬼呢……”
“今夜,会有多少颗呢?”
“一,二,三……”
end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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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关交代:
1:因为自己入坑写文有总莫名其妙会把脑洞尽量补成一条线的关系,所以这最后一篇中的有些梗,如果没看另外几篇也许不太能get。有兴趣可以来猜猜分别是哪里~~~
2:虽然我也想把阿箐交给原文里的人,比如欧阳啊……但时间对不上啊,只能对欧阳say拜拜了。
3:宋晓两人去轮回了。我个人觉得最终如此是他们最好的结局。阿箐的轮回会和杨明百年之后一起。